音樂的迷幻性與宗教性 -【文化守望者】專欄

執筆之時,看新聞知道西九文化區發生死亡事件,一女三男在一個大型電子音樂節中昏迷,其中一人已死。新聞又說,有人被懷疑曾濫藥,而警方在會場也發現毒品。其實,所有參加者在入場時都要先被保安檢查,確保身上沒有毒品,為什麼有這嚴密措施?很簡單,某些類型的音樂節容易演變成毒品派對,也有可能是在某些音樂的影響下,人們對毒品較為不設防。

音樂可以讓人放鬆精神,也激發想像,使頭腦容易從理性的束縛掙脫出來,進入亢奮、甚至是意亂情迷的狀態,在這情況下,接觸到靈界也不為奇。今年11月,來自摩洛哥山區的「酋酋卡大師樂隊」將來港表演一種玄幻儀式音樂,主辦者稱他們的音樂帶著一種魔力,將人帶進出神、亢奮的精神狀態。他們是繼承伊斯蘭蘇菲主義的民族音樂傳統,蘇菲主義是伊斯蘭教的神秘主義教派,他們視宗教音樂為獲得神秘經驗的媒介。滾石樂隊就曾到酋酋卡村朝聖,汲取靈感創作搖滾音樂。

說到這裡,讀者可能心裡已響起警鐘,提醒自己萬萬不能接觸這些音樂,因敬畏神而遠離惡事,是聰明的做法。但除此之外,有什麼可以反思呢?神創造了音樂,讓人用音樂敬拜祂,接觸到屬天的榮耀,可惜今日被仇敵利用,成為通靈的媒介。如果我們的敬拜音樂只是講求正統、經典、藝術造詣、流行性、情感化,卻不能帶領人的心靈經歷神的同在,那就是很大的失敗。

大家都聽聞英國的教會有凋零的現象,但宗教新聞社(RNS)最近報道,倫敦西敏寺大教堂的晚禱崇拜吸引很多人排隊入場,他們靜靜地坐著聆聽詩歌,在神聖的氛圍下獲得靈性的喜悅。當然背後可能有一些社會因素解釋這個現象,其一是現代人只想有靈性經驗,而不想委身於一個宗教組織。但無論如何,人們渴慕經驗神的同在,始終是一件好事,我們的神是充滿恩典的。香港的教會可以想一想,是否可以在晚間有開放給公眾的時段,就只有詩歌和音樂,讓慕道者有經驗神的空間。


文@黃少芬

八號風球下的崇拜直播 -【文化守望者】專欄

直至8月底,今年香港已有四次八號颱風掠過,之前有兩次八號風球都是在當月第四個主日出現的,崇拜被迫取消。今年有少數的教會多了應變措施,不只是通知會友取消崇拜,卻利用臉書直播功能,將崇拜移至網上舉行,直播內容通常是講道。我知道有教會將講道錄音和程序表透過Whatsapp、電郵傳送給會友,雖然不能面對面,但各自仍可按相同程序在家裡舉行崇拜。

二三十年前,可有想過任何人都可以做直播?小教會的崇拜做直播,簡直是天方夜譚,因為成本十分高昂,誰會想到今天是免費服務。有一位網絡生意的朋友曾說,這一兩年大家都不敢妄動,因為還沒掌握到科技趨勢,只知道世界將進入一個沒有人能預計到的時代。科技對社會帶來的影響,尤其是人工智慧的發展,難以預計!教會未來的形態,一樣難以預計!八號風球逼使崇拜暫停,威脅和困難卻促使一些人進行創新,利用科技在網上建立崇拜的空間。如果未來的教會走向分散式的細胞形態,科技可以如何派上用場呢?來想像一下吧,以下是我的狂想曲。

崇拜聚集的時間和地點每次都不同,由電腦分析大數據,計算出最安全的時間和地點,而且是最多人能夠參加的時間,又是所有人花最短交通時間的地點。身體缺席的人會以虛擬的立體視像出現,但有座位是給他們的,而且和真人現身的人自由交流。奉獻時,只需輸入密碼,金錢支付就立刻在專為基督徒設計的虛擬貨幣交易平台進行,一部分是支付給教會傳道人的薪金,可以在基督徒交易網上平台消費或投資。今天的崇拜,老信徒發現只有他和兩個弟兄姊妹不是虛擬的,他感到困惑,他似乎不能適應時代的改變,開始在想:什麼是教會?當所有外在的東西消失,什麼都沒有時,而那看不見的世界卻沒有被消失,而且比看得見的更真實。這一天,他感謝神,他似乎觸摸到真實。


文@黃少芬

世界仔牧者的時代背景 -【文化守望者】專欄

今年的港九培靈研經會是第89屆,這是香港培靈會的老字號,這次我參加了,每次聽道心都被觸動,一些老生常談的真理,今次聽進耳裡,像烈火,又像清風,帶著甦醒人心的力量,炎炎夏日,聽道可以全無睡意,哈利路亞!來自新加坡的曾金發牧師將生死禍福陳明在我們面前:基督徒不能又愛神,又愛世界!但我們若然坦白一點,就會承認自己其實又想愛神,但又不想不愛世界。

愛世界代表你的生命環繞著世界旋轉,你愛什麼,你做什麼都是為了那什麼。所以我們怎樣做人,也顯出我們愛的是什麼。近日有一次跟朋友聊天時,聊到一間教會,朋友無意間衝口而出,說某某牧師真是世界仔,意思是用世界的方法做教會的工作。其實愛世界就不會待在教會,但為什麼有世界仔的風範呢?

跟老一輩的牧者(現今年過60歲者)比較,新世代的牧者較多(只是比較,實際人數很少呢)給人世俗化的感覺,被指將世界的一套帶進教會,用世界的方法治理教會。我認為這有時代的因素,不是某時代出生的人本質上較為屬靈,另一個時代出生的人本質上較為世俗。你追溯老一輩牧者的歷史,便會發現很多是在二十歲前後回應呼召,很快就入讀神學院,並沒有在大學接觸過各樣社會思潮的學術,也沒有在社會打滾過,被灌輸種種成功致勝之道;神學院畢業後,就在堂會開始事奉,一事奉就事奉到退休為止。每天生活在這種單純環境,即使人在世俗化的社會,出污泥而不染不是夢。

但新一代的牧者,普遍上是在社會工作多年後,人生上半場完結,才入讀神學院,再過幾年才開始教會工作。這時候他們已有相當的人生經驗和工作經驗,這對牧養和教會現代化有好處,但針沒兩頭利,不可忽略的是,心思形態可能早已被世界模造了,而有部分的思想方式和價值取向並沒有更新。不是來自世界的就是不好,但思想固定而失去彈性,不能隨聖靈感動而改變,就會生問題。越是深層的,越是隱藏的。你說教會舉行世紀豪宴,一切都是為傳福音,這是屬靈,還是世俗呢?可不是黑白分明的事,內心的動機往往被自己壓到萬呎海底深處,探視困難。

我以前教過一個基督教與文化的課程,學員傾向對今日的社會文化何等敗壞有強烈反應,但很不明白文化對自身的影響是何等的隱藏,日常生活文化的潛移默化,比坐著被動地聽道,更牢固地形成思維,在不知不覺間,固有的思維決定我們如何看人事,如何過活。


文@黃少芬

信耶穌後,創作力會倒退?-【文化守望者】專欄

信耶穌的人因為有重生的經驗,有世人沒有的屬天視野,裡面有比這世界更大的力量,所以在理論上,在文化創新方面應該有更高的成就。但在現實世界裡,很遺憾,又困惑,我們卻看不見這是普遍的現象;相反,思想行為越是離經叛道的,創作力越是旺盛。在今日的藝術文化領域,正統的精神內涵往往只是依附陳舊的形式,給人「真理就是老土」的印象。

不時聽到別人說,某某本來很有才華,但信耶穌後,創作水平低落了,再沒有突破。不僅是信耶穌的,基督徒經歷生命復興後,都可能有這情況,而且在各種界別都有。他們誠心誠意追求神的使命,但創作上難求突破,後來索性放棄創作,可能轉做教會工作,圓了事奉的夢。如果這是神的帶領,轉換跑道當然是好事。但如果只是因為再沒有創作突破,而又不甘於過沒有使命的人生,就跟著主流的事奉路線,卻錯過神給他們的命定,那就太可惜了。

為什麼在信耶穌後,創作力大不如前?人生和人性都是很繁雜的,我當然沒有標準答案。我只能分享近年的觀察和體會。以前我是這樣想的,這些在創作上已有相當成就的基督徒,信耶穌後,在宗教化的環境下成長,「宗教化」在他們心思裡設置無形枷鎖,這不利於創新。但這只是其中一個原因。後來我閱讀創意心理學研究文章時,發現不少創作人是倚靠負面的力量引發澎湃的創作力。人們以為天才藝術家都是有憂鬱症、狂躁症的,好像情緒病,甚至精神病,和藝術才華是錢幤的兩面,但這是過於簡單的推論,其實換個角度想想,有些人本來就有情緒病、精神病,而恰巧他們又能借用強大的情感力量激發創作。

這個發現讓我想到,有些人在信耶穌前是倚靠負面的力量進行創作,信主後,知道不好,於是尋求改變,拒絕給負面情緒綁架,內心越來越平靜安穩。但是,過去習慣地靠著負面力量,當失去這精神支柱,便難以激發新的創作。但不是注定這樣的。重生的人有聖靈內住,理應有更活潑的生命力,但有些人脫離舊的,卻沒進到新的階段,卡在「平靜安穩」狀態下,不退不進。水不前進,就是死水,水是不會逆流的,表面是「平靜安穩」,實質上是倒退,走向衰亡。所有按神的形象被造的人都有創作的欲望和本能,當這能力步向呆滯衰微,是時候檢視真實的靈性狀況。


文@黃少芬

莫特曼與趙鏞基有什麼相干?-【文化守望者】專欄

一個是德國神學家,一個是創立全球最大教會的韓國牧師,神學家與牧師交朋友,本來沒什麼特別,但他們的粉絲卻是來自兩個星球,幾乎互不往來。最近我在網上讀了一篇文章,知道他們惺惺相惜,我感到很神奇,又好奇。

德國神學家莫特曼在全球各地的粉絲,很多是神學界知識分子,他的神學被認為有普救論傾向,故此自由派的粉絲也不少。趙鏞基牧師的追隨者,很多是五旬宗和靈恩教會的,他講天堂地獄,講醫治神蹟,講第四度空間,講豐盛,被批評為成功神學倡導者。二人有如兩個對立門派的一代宗師,植根於很不同的文化土壤,但竟然在某個時刻相遇了。葉先泰在〈莫特曼談趙鏞基〉一文中表示,莫特曼在《五旬節神學期刊》的一篇文章裡提及他第一次拜訪趙牧師是在2005年,並有三個小時的神學對話,他認為趙牧師其實是「深邃的實踐神學家與獨立思考的人」,更讓人驚訝的是,他認為趙牧師的「純福音神學」是一種盼望神學,跟他的一樣。莫特曼曾表示,五旬節神學與盼望神學其實有共同的根源。

《基督教論壇報》報道,2016年,趙牧師在台灣時,提及90歲高齡的莫特曼不久前到韓國有最後一次的演說,又說他們成為好友,因為大家曾在絕望中經歷神。雖然二人沿不同路徑發展自己的神學,但起始點卻是近似的,都是源於苦難的經驗。莫特曼經歷世界二次大戰,對苦難有深的思考,而趙牧師年輕時罹患肺病,瀕臨死亡邊緣,絕望的痛苦他深深地嚐過。

對我來說,他們的神學太深奧,我不太懂,我不是對他們的惺惺相惜有什麼意見,我寫他們的事,因為彷彿看見「匯合」好像來到我們的時代,分歧、差異、對立,在新的視角下有了修正的機會。在歷史長河裡,眾多分支水流來到匯合處,形成大河。當然匯合不一定是好事,有些人會想到末世的邪惡合一,但也可以是聖靈在末世的合一工作,為修補歷史中因人的罪性、軟弱和無知所造成的裂痕。在神學對話中,彼此的觀點可能會有所調整。但我們不應掉以輕心,以為什麼都要合一,什麼都要匯合,反而要求從神而來的智慧和帶領,走出分裂的歷史,進入前無例子的合一新時代。


文@黃少芬

人工智慧不能創造文化 -【文化守望者】專欄

人工智慧是今日媒體很熱門的話題,早前我才突然注意到家裡電飯煲上的「AI」標誌,原來不知不覺間,人工智慧科技已進入尋常百姓家。自從AlphaGo擊敗世界棋王後,人們開始認真想一想,人工智慧可能真的會有「無所不能」的一天。也許不像科幻小說那種劇情,人類創造出來的電腦反過來管轄人類,但迫在眉睫的危機是飯碗被搶,不是會不會的問題,而是什麼人的飯碗被搶去最多。在我看來,也不用擔心因失業而沒錢生活,為防社會過於動盪,更多國家將會考慮實施全民基本收入。

然而,我不認為全民基本收入是最好的方案,但若然失業問題太嚴重,我當然不會反對。我只想說,社會不應只著眼於工作的收入,卻忽略工作的意義。今天媒體講述種種人工智慧威脅論,往往轉述富豪們的解決方案建議:全民基本收入,好像就只有這條生路可行。當然,為生活而工作,本身是屬靈的,聖經說,人人都應享受勞苦的結果,所以為供應生活需要,而辛勞工作,是人的責任。但有些人可以超越責任的意義,而將工作的價值昇華,成為夢想的實踐,使命的達成,最高層次是神聖的呼召,到了這境界,工作就是一種幸福。

你可能會這樣想,可以去做人工智慧不能做的事情,不如搞藝術創作吧。但有人已研發了寫詩、繪畫的電腦程式,甚至分析當代著名藝術家的技巧和風格,而進行天衣無縫的模仿。人類和電腦真的再沒有大分別嗎?

電腦的確可以更快、更準確、更完美,進步程度是人類的千倍、萬倍,而且不會喊辛苦,不會鬧情緒。但電腦本身無法創造文化,因它不尋求意義,也不能告訴我們什麼是有意義的事情,而意義是人的獨特追求,是按照神形象的人才有的特質。因對意義的追求,人類社會發展各式各樣的文化。

普天下的生物,就只有人類會追求意義,而且是一生的追求。終極的意義是關乎我們為何活著,而這與神聖的召命有關。神呼召的是人,而不是人工智慧,當某些工作漸漸被取替時,這更迫使我們清楚看出自己的身分和位置,在變化莫測的世界裡尋回不變的使命。


文@黃少芬

德國人的經濟成就與安息日傳統 -【文化守望者】專欄

歐盟國家的經濟搖搖欲墜,而現時似乎只靠德國支撐著。為什麼其他國家無法獲得像德國那樣驕人的經濟成就?我們可以從生活文化著手,探索箇中的秘密。

最近我在網上看到一篇文章說,德國人平均每天工作七小時,而全年有130天的假期,德國是全球平均工時最低的國家。讀到這裡,相信你已開始激動,甚至血脈沸騰。德國主管是不會為多掙點錢,而要求員工加班的,簡直是打工仔的天堂,難道你沒有衝動明年申請移民德國嗎?德國人雖然工時短,但效率勝於別人,而且論全球的競爭力,排名第5位。德國似乎打破「多勞多得」的必然定律,她是如何做到這樣的經濟奇蹟呢?

跟西方國家的最大差異,德國企業和人民都不喜歡欠債,借錢是代表你有問題,使人有罪疚感,所以做生意就用自己有的資本,消費也只用自己有的錢。德國是基督教國家,雖然聖經沒有禁止借貸,但提及的借貸都是為應付真實需要,並不鼓吹製造泡沫的借貸投資,以及過度消費。

還有其他因素可以解釋德國的經濟成就,最深層次的是信仰對生活文化的塑造。一般人以為全世界就只有猶太人有謹守安息日的習慣,但德國人其實一直持守這傳統,商店在星期天不可開門做生意,這天是上教會的,以及留給家人和朋友的。所以德國學生的上課時間也少於其他歐洲國家,德國人認為孩子應該有更多時間與家人相處。這種文化鞏固家庭,而進一步帶來經濟的益處,德國的家族經營中小企,向來是德國工業的支柱。《新聞周刊》曾發表一項研究指,歐洲家族企業的表現,通常遠勝於非家族企業。

從安息日傳統,幸福家庭,到經濟成就,一環扣著一環,從屬靈、精神層面,到物質層面,有不可分割開的關係。這可不可以也是我們中國人的復興路線?

我是真心喜歡德國貨的,從文具到工具、器材,都一一珍而重之。德國人不喜歡浮誇的設計,但有實力,實事實幹,實話實說,不吹水。這種文化所產生的經濟,泡沫必然甚少。


文@黃少芬

 

文人大話多 -【文化守望者】專欄

最近有人給我「文人大話多」的評語,因為我一個月前「承諾」要做的事情,至今還沒有去做。我的確沒有做,但我認為自己沒講大話,我相信當時的情況是,我分享了一個自己認為很棒的意念,然後在下意識裡,自動地將這意念存放在大腦裡的「夢想」檔案夾,自此被封存。

話說回來,「文人大話多」是外人難以理解的正常現象。為什麼一個性格有嚴重缺陷的人寫出悲天憫人的偉大作品?為什麼一個對伴侶不忠的人寫出讓人感動流淚的情詩?首先我要清楚表示,在本文的討論中,我沒有包括刻意欺騙、故意表裡不一的偽君子,而是用真心真情寫作,但寫出來的東西給人的印象,跟其本人的真性情好像有大的差異。當然,自欺是很難說的,也可能是常有的原因。但對於真誠又沒有跌入自欺陷阱的文人,我只想到,他們不過是寫出自己所看到的美好,而不是在寫自己。我們都生活在一個不太美的世界,甚至醜陋的世界,但有少數的人離奇地看到隱藏的美,也許是醜陋的人性突然閃出一道明亮的光輝,其他人沒看到,但這些少數的人可能因為善於觀察,或心靈感官特別敏銳,總之就捕捉到大多數人沒看到美好事情,而且有能力用文字描寫。

視角是大家的差異所在,而基督徒應有超越性的屬靈視角,因為在聖靈的光照下,會看到其他人沒看到的美,那不是屬於這世界的,如果只是寫自己,就沒有超越性了。有兩方面的能力要加以培育,一是「看見」的視力,二是將內在的意象或異象轉換成傳播符號的能力。寫作、繪畫等的能力,我們都明白重要,但心靈視力是很少獲得重視,卻是每時每刻都會運作,這就是我們的想像力。但因為沒加以培育,很多人隨著成長,想像力日漸衰退,或一直處於荒蕪狀態,任其生任其死,而沒有將其潛力發展出來。每個人都有想像力,但基督徒的想像力是會被聖靈更新的,以致我們可以看見神的榮耀,並「歌頌祂名的榮耀,用讚美的言語將他的榮耀發明。」(詩66:2)


文@黃少芬

有光,也有黑暗 -【文化守望者】專欄

某天我在工作室,抺杯子時,有幾位到訪的中學生剛經過,那裡的負責人就介紹我,說我是寫童話的。給小朋友看的童話?他們顯然對童話沒興趣,但胖子同學好像想起什麼,有禮貌地說:「我有一條問題,請你不要介意。」我請他放心。他真的放鬆了一點,但語氣仍帶有幾分慎重的說:「童話故事都很簡單的,而小說作家如余華,寫的是人性,很有深度,你怎麼看呢?」他想問的是,童話有什麼文學價值?

我不感到冒犯,老實說,以前我也是這樣想的。但當時我手中的杯子還未抺乾,而我們在門外門內站著,不是時候討論有深度的事情,只想給個簡單的回應,當然也要搬出個有深度的大哲學家出來,我就說:「齊克果都寫動物寓言的,家中還收藏世界各地出版的童話書。」

用淺易的語言寫作,並不代表內容就是膚淺。水墨畫可能只用上簡單的幾筆,就表現出神乎其技的美感,但不是人人能做到。有人愛水墨畫,也有人愛工筆畫,不同形式,不同美學。

我個人認為,兒童故事寫作與成人寫作,真的有一樣重大分別,就是考慮兒童的心理成熟程度,這是作者的道德考慮。我不認為道德與藝術可以分開。因此,寫給兒童看的,刻劃人性的程度會有自限,特別是幽暗面和人性的複雜,都要顧及小讀者的成熟程度。拔苗不能助長,不要催迫小朋友過早面對世界的殘酷,然而,也不用結構一個無痛的世界,故事適當地反映不完美的現實,可以幫助小朋友邁向成熟。當然,至於如何拿捏,是沒有固定準則的,在這方面,作者的良心顯得重要。什麼程度可以,什麼程度不可以,家長和教育工作者就要做最後的把關。

有些人批評基督徒的藝術創作太膚淺,只表達光明一面,漠視人性的黑暗,不但脫離現實,而且平庸。我想,這都是真實。但我也見到另一極端情況,不少的現代基督徒藝術家幾乎只有探索黑暗面的熱情,透過描繪人性黑暗而尋求藝術的真。可能這是不自覺地受到現代藝術潮流的影響,我不肯定,但無論如何,將黑暗面剖開給人看,確實是時代的主流。黑暗容易描繪,還是光明容易描繪呢?

當光照射在一件物件上,如果你排除陰影,只有光,那就不是寫實。但如果你只保留陰影,排除了陽光,一樣不是真實。有光,也有陰影,而光勝過了黑暗,就構成一種懾人心魄的美。這種帶有形式的美有喚醒的力量,激發我們追求眼目所看不見的美。


文@黃少芬

聖經繪畫有逾千年歷史 -【文化守望者】專欄

我從來都不會在聖經上寫字或劃線,若增添什麼,好像會損壞一本神聖之書,實不忍心。但自從在網上看到有人在聖經上繪畫,就蠢蠢欲動,好想打破自己的規範,試試這新奇有趣的靈修活動。(但我仍需要一點時間突破自己的心理關口,OK?)後來在一個聖經文物展覽中,方發現聖經繪畫原來是古老基督教的傳統,有逾千年的歷史。

香港大學美術博物館現正舉行《輝煌的啟示(貳)》展覽,展品有11至18世紀的亞美尼亞及格魯吉亞基督宗教手稿,包括聖經手抄本、祈禱書捲軸、福音書彩繪手抄本等。宗教與藝術的融合,並非新鮮事,歐洲有數目不菲的中世紀教會畫作、雕刻及建築。但對於亞美尼亞,相信大家都感到陌生,記憶中,我在神學院讀教會歷史時,好像沒聽過亞美尼亞教會的事跡。直到十年前我走進耶路撒冷舊城的亞美尼亞區,好奇心的驅使下,參觀他們的博物館,才知道亞美尼亞是史上第一個基督教國家(比羅馬帝國早),而在20世紀慘遭鄂圖曼帝國(土耳其前身)的滅族大屠殺,150萬人喪生。亞美尼亞的歷史充滿憂患,今天國家仍然存在,位於歐亞的交界處,與土耳其接近。但大屠殺後,流散外地人口遠多於國民人口。

其他古老中東教會也有宗教藝術,但亞美尼亞對聖經的藝術裝飾特別講究,手抄本加入大量圖畫。亞美尼亞對聖經(非聖像)的重視非比尋常,一位修士在5世紀創造了亞美尼亞文字後,他們隨後就翻譯希臘文和叙利亞文聖經,迫不及待要有自己人民能夠閱讀的整本聖經。他們會親吻聖經,對著聖經敬拜,戰士又會帶同聖經上戰場,好像護身聖物。當然這產生偶像化的爭論,亞美尼亞教會否認他們將聖經及宗教藝術品偶像化,更為此有辯護的神學,大家有興趣不妨研究一下,相信會豐富我們對基督教藝術的認識。

亞美尼亞的國旗由紅、藍和橙三種顏色構成,設計簡單,但每一種色彩都代表他們的渴想。紅色代表亞美尼亞高原(傳聞發現挪亞方舟的亞拉臘山的所在處),這是亞美尼亞人的發源地,代表他們為信仰和生存繼續奮鬥;藍色代表天空,表達人民對和平的渴求;橙色代表亞美尼亞的創意天分和勤勞性情。如果你參觀《輝煌的啟示(貳)》展覽,便會發現展品的圖畫經常出現紅藍兩色,橙色則不是主色,但卻有耀目的金色,猜猜這代表什麼吧。展覽在6月初就完結,不要錯過!


文@黃少芬

沒有耶穌的十架 -【文化守望者】專欄

復活節是在星期日,之前的星期五是受苦節,耶穌被釘死後,是在第三天復活,三天之內經歷深度的人間痛苦和高度的屬天榮耀。至於我們,在周五的受苦節聚會中默想天地間最深的哀痛,最割裂的傷痕,最難以理解的父神的沈默,到第三天慶祝耶穌的榮耀復活。我們有人的限制,這可不是容易投入的情感歷程。在聖言之外,有時候,我們還需要一些感官可接觸的東西幫助默想,大部分的教會安置十架在講台的中心位置,具有象徵意義,即使原本沒有默想的用意,但我們注視十架時,大腦就不自覺地進行聯想,而默想就只差一步。

有一次,朋友穿了一件基督徒公司設計的時尚衣服,有耶穌被釘十架的圖案,但她說有人叫她不要穿,因為這是「天主教」的。我們教會的十架是沒有耶穌的,因此很多人介意有耶穌的十架。大多數的解釋是,因為耶穌已復活,信徒的焦點是復活才對啊。但我不認為有耶穌的十架有什麼問題,「被釘的耶穌」怎麼會否定復活的意義和歷史呢?耶穌確實經歷被釘死,這是歷史事實,也是通向榮耀的過程,我們不是有紀念這段時間的受苦節嗎?不同的時候可以有不同的注視,雖然復活才是事件的高潮,但也不能輕視通向復活的受苦歷程。

然而,假如耶穌沒有復活,我們所傳的福音就不是真的,所以我們的注視不應停留在耶穌的死亡事件,卻應以最大的熱情默想祂的復活。但是,我過去參加的受苦節和復活節的聚會,相比之下,受苦節聚會的情感表現較為強烈,而復活節主日崇拜卻與平常的崇拜沒大分別,只是主題和信息不同。人人都感受過痛苦,我們對於如何表達痛苦,感受痛苦,都沒有困難,所以容易營造及投入哀傷的受苦節。但復活是我們暫時未經歷的,表達也是困難的,我們就乾脆用沒有耶穌的十架去表達這奧秘。然而,若不靠聖靈,即使有強烈視覺效果的十架,甚或偉大的基督教藝術品,人還是無法明白屬靈的奧秘。


文@黃少芬

講自己的故事,難在哪裡?-【文化守望者】專欄

敍事文體佔整本聖經的比例是多少?我經常用這問題考考別人的聖經知識,大多數的人都沒想過這方面的知識有什麼重要性,所以沒去研究,於是就答不出來。據我所知,答案是約莫四成,十分高的比例啊。而我根據這粗略的資料,大膽地引伸出一個結論:神喜歡講故事!(為何大膽?因為聖經沒有直接說神有這喜好。)較為仔細的說法是,神喜歡用故事這形式向人講述祂想傳遞給人的信息。聖經收錄了神介入人間事務的故事,我們宣講聖經,也就包括講故事,所以講故事是我們信仰的古老傳統。

過去我訪問別人,聆聽別人的故事,經過消化和整理,有了自己的觀點,但也克制地,盡量客觀地寫別人的故事。寫別人的故事,難度不大,故事越有趣,我寫得越起勁。近年我開始梳理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一些事情,卻一直寫不出來,寫了一點,卻感到不是這樣,修改,再寫,刪去,又寫,仍是不滿意。人生中遭遇的事情,錯綜複雜,千絲萬縷,思想與情感互滲,梳理已不容易,怎能化簡成為講給別人聽的故事呢?天才就是懂得化繁為簡,看出核心的部分,用最簡單的方式達致最大程度的清楚。我不是天才,所以糾纏於複雜的事情,想寫得完全,卻無法實行。過去我訪問別人,我是局外人,但求一個符合自己期望的故事,反而更能提取該寫的事情,因為我的目標太簡單,只是寫一個故事。但受訪者所經歷的事情,根本不是一個故事所能完整地表述出來。我們越期望自己講得完整,講得清清楚楚,越難寫出來。反而坦誠地面對限制,老老實實,謙謙卑卑,只寫該寫的,才能有一個好的故事給這世界。

從創世至今,神在人間中參與和成就的事件,豈只有聖經裡的記事呢,單是耶穌的神蹟,也不全收錄在聖經裡。「耶穌在門徒面前另外行了許多神蹟,沒有記在這書上。但記這些事,要叫你們信耶穌是基督,是神的兒子,並且叫你們信了他,就可以因他的名得生命。」(約二十30-31)聖經確有主題,在聖靈的感動下,不同時代的眾多作者沒有經過討論和共識,卻能夠環繞「叫你們信耶穌是基督」這最大的主題作出巧妙的篩選。


文@黃少芬

海玻璃的生命痕跡 -【文化守望者】專欄

大海,對於航海家是浪漫的國度,對於漁民是屢敗屢戰的危險戰場,對於被拋擲下去的玻璃碎片,則是磨鍊肉身與靈魂的學堂。童年讀牡蠣與珍珠的寓言時,我們就知道磨鍊從來都不是輕鬆的事,沙石在海玻璃上留下的痕跡,訴說痛而不悲的生命故事。

最近和朋友郊遊,路過一個小石灘時,看見一地貝殼、瓦片、玻璃碎片,我們活像小孩,享受「撿寶物」的樂趣。起初我專心挑選貝殼,但朋友的一句話完全轉移我的視線,「這些海玻璃很美。」海玻璃,本身的名字也很美,我孤陋寡聞,第一次聽見這種東西。朋友就開始解釋,玻璃碎片如何在大海裡,經過海水和沙石日與夜的磨擦,原本能傷人的尖銳邊緣最終給磨平磨滑,變成大海的寶石。我撿起一塊海玻璃放在掌心裡,撫摸它的平滑處,彷彿聽見有如從大患難中走出來的勝利之歌的悲壯。

在我想像海玻璃的往事時,理性的朋友將話題轉到功能上,她說教會有個姊妹愛做手作,教人用海玻璃做首飾,邊教邊說人生大道理,例如痛苦怎樣可以琢磨人的性情。另一個同樣理性的朋友回應說,用海玻璃講故事,容易帶出信息啊。

物件只是物質性的東西,但當人賦予它意義,就有不一樣的價值,而意義往往是在故事裡被發現的。一件在博物館展示的東西,之所以有值得欣賞和研究的價值,是因為它背後的故事,而讓人感動的故事通常都指向人生的意義。沒有故事性的物件,與商店的貨物沒大分別。

有一次在內地參觀當地的伊斯蘭寺,導賞人員介紹建築設計和文物時,很自然地講解宗教內涵。又有一次上園藝課程,台灣的導師從介紹手裡的香草開始,講到台灣的一條草藥街,很自然地講到佛教道理。我們基督教似乎較少公共物件,可以展示我們的故事,或許因為文化參與較少。可能我們太「屬靈」,認為物質在屬靈的國度裡毫無價值。但神給摩西的會幕建造指示,其重視細節的程度,非「屬靈人」所能理解。我們怎能明白天上的事呢?當然是靠聖靈,但聖經作者用地上的事物比喻天上的事物,這意味著我們可以藉地上的事物認識屬天的奧秘。近年有心理學研究發現,人人心裡都有神的概念,天生就有尋求認識神的內在想望,大自然的一些現象,或一些藝術作品能吸引人,或許是因為觸動了屬靈探索的神經元。


文@黃少芬

聖經是創作靈感的源頭,你真心相信嗎? -【文化守望者】專欄

你很喜歡繪畫,同時又提醒自己:「我是基督徒啊,畫出來的東西要有基督教的信息!」於是你拿起畫筆,戰戰兢兢開始創作,你會畫出什麼呢?讓我猜一猜。我不是先知,只是根據過去觀察,再將你典型化,我猜想,你會畫十字架、綿羊、牧羊人、百合花、一束葡萄,還有繽紛的小心心,以及從上而下一束明亮的光。

不一定用這些經典的聖經象徵物才能表達信仰,這卻是別人一看就立刻認出是基督徒作品的方法,但我不相信這是你的創作目的,故意讓別人知道你在進行一項屬靈的工作,不,我想你有更高層次的創作意圖。我們透過藝術媒介表達對神和真理的經驗,卻不是在複製聖經,所表現的內容還可以包括生活記憶、對人生的感受和認知等,那麼畫出來的東西豈只有聖經的象徵符號。當然使用聖經的象徵符號絕對不是問題,問題只是創作者自己有沒有受到不必要的觀念所限制,結果創作變成重覆,失去原創性。(其實,聖經的象徵物不只是十字架、綿羊等,聖經作者都是象徵手法的高手。)

有一個常見的矛盾情況,不知道你是不是這樣呢。一方面固執地使用聖經的經典象徵物,另一方面卻好像不太相信聖經裡有給你進行創作的靈感,於是你從很多渠道找尋靈感(幸好沒有參加新紀元的什麼覺醒課程),就是沒去聖經裡汲取靈感。你可能固執地認為聖經就是聖經,一本指導人生的神聖之書,怎能與創作扯上關係呢?創作就是與人生有關,這樣去想,我真看不出為什麼聖經裡找不到創作靈感。

在中世紀的歐洲,聖經是不少藝術家的靈感來源,有些還是經世之作。當宗教被推至邊緣,就越少藝術作品與聖經有關。有些人可能會反駁,中世紀的藝術家要為教會服務,他們被動地採用聖經主題。今天我們高舉自由創作,不認為「被給予主題」的藝術任務有高的價值,但別忽略有才華的藝術家,本身也有能力對古老的主題進行創新,又有卓越而創新的藝術技巧,讓他們的作品不落俗套。

生活中尋找題材是老生常談的話,我們感官所接受的資訊,都有可能成為創作題材,但為什麼就沒包括聖經呢?撫心自問,我們到底有沒有信心,相信聖經是神的話語,因此是帶著孕育生命的創造能力,如果有,你其實已相信聖經是創作靈感的源頭。


文@黃少芬

對人性不能完全樂觀 -【文化守望者】專欄

之前參加一個神學講座,與會者輪流發言時,有人就說:教會忽視了社會的結構性的罪惡,而講員用誇張語氣覆述「結構性」這詞語,突顯這是今天流行的用語。正因為忽視結構性的罪惡,於是教會每次有針對個人倫理道德的罪惡時,就被批評有偏頗。將罪惡制度化,也是罪,而社會不能沒有制度,制度需要正確地建立和維護,而被破壞的制度就需要重建。但為什麼我們會忽視?我想起一次遠足的經驗。

有一次跟弟兄姊妹郊外遠足,上山時我感到吃力,所以慢下來,最後遠遠落後其他人。心臟和雙腿都軟弱,但我的大腦還有思考的能力。我想起跟教外朋友或行山隊的遠足經驗,他們會安排殿後,即留守在最後的人,確保在行程中不會遺留任何人。另外在分岔口做標記,讓後面的人知道走哪條小徑。相反,跟弟兄姊妹遠足,對安全措施較為鬆懈。比較之下,就感到有趣。有時候不是有沒有這方面策略的原因,我想出一個原因,就是因為弟兄姊妹在「慣性」相親相愛的關係裡,感到大家必然會互相扶助,對屬靈安全網很樂觀,自然地輕忽了針對人為錯失的措施。誰會在自己家裡設立制度呢?有的都是潛規則。

而教外的遠足隊,成員之間關係不深,或是根本是陌生人,不會經常注視你的安危和需要,於是感到需要設立安全措施,確保不會發生不幸的事情。當我們對人性樂觀,指望大家用愛心相待,有憐憫,有恩典,就不會去想到制度化的需要,幸福建基於愛的關係上,這是真理。在教會裡,我們還可以在溫室中學習愛的功課,不倚靠制度,有人犯錯了,就會有人在基督裡寬恕,有人接納,跟著大家就痛哭擁抱,到下次有人犯錯,這恩典的循環便再次發生。當然教會也不是完全沒有制度這回事,但在學習成為天國子民的地方,恩典勝於制度。但在社會裡,若對人性有完全的樂觀,因而輕忽制度,就會有危機。保護,也是一種愛人如己的行動。

當良善與兇惡並存,我們需要設立安全制度,我們所完全信任的不是(墮落後)人性,而是公義的神。在未完全得贖的世界,祂仍向世人廣施恩惠,包括保障安全和權益的制度,都是有祂的掌權。


文@黃少芬

為什麼我從媒體工作轉向創意教育 -【文化守望者】專欄

過去有八年時間我在《國度復興報》擔任採訪及編輯工作,在此之前,我的文字事奉就只有文藝創作。在人手嚴重不足和資源也嚴重缺乏的機構工作,工作量和壓力是相當的大,我不得不擱置創作,直至兩年前安息年才喘喘氣,創作的腦袋重新啟動。在神的恩典下,過去一年出版了兩本童話故事。創作雖讓我感到人生充實,但我其實也享受採訪和編輯工作,而去年突然開展創意教育,為什麼我有這個轉變?原因簡單不過,因為神的呼召,然而在探索過程中,也有些觀察,讓我感到這是我現在當行之路。

首先用一句話簡單地表明改變的因由:沒有好的內容,只有媒體,就好像只有空無一物的碗。媒體不論多麼厲害,不過也是載體,它的命定是承載內容,沒有好的內容,它就不能實現命定。過去當編輯時,不時收到投稿,但數量很少,還得主動四出搜尋好的文章,但在這工作上很有挫敗感。寫見證的,內容千篇一律,講意見的,好像覆述別人提過的觀點。當然香港不是完全沒有思想高深的,但形式也高深,而且沒有情感,對一般的讀者來說,有太陽與地球之間的距離。今時今日,有人還會為寫作犧牲滑手機、上網時間,我深感敬佩,但很可惜,無論多麼費精神,還只是為這資訊爆炸的世界產生更多的內容。

什麼是好的內容呢?我只想提及一種,是我很渴求看到的一種,就是有感染力和創意的內容。最近跟一位改革宗教會的牧師談話,他說,基督徒創作的東西,水平應該高於世界,我同意,不是因為基督徒出品必屬佳品,而是真理釋放我們,盲的如今得看見,有屬天的視野,看事情應該是看到深入而獨特的,有這世界沒有的視角。但我們卻好像不是這樣,缺乏創意的一個原因,是今天我們接收太多資訊,而心思「被動」而不斷被外來的資訊所模造,想出來的都跟別人一樣。反而在媒體不發達的年代,想像空間更自由,創作也更自由。我們強調基督釋放了我們,那麼心思怎能不會自由呢?所以我們是有盼望的,經歷信仰的更新,同時也會造就創造力。

當我們的心思自由了,就有創新的內容,而這聖靈賜下的自由,也釋放我們的情感,以致我們的文字有感染力。有這樣充滿生命力的內容,才能將媒體工作做得好。我自身也正在尋求這種改變,大家一起努力!


文@黃少芬

給耶穌安慰的行為藝術 -【文化守望者】專欄

耶穌在世時的教導,軟弱的我們未必經常做到,特別是馬可福音十四章9節吩咐的事情,讀過後就煙消雲散。在這節經文,耶穌「實在告訴」我們,無論在什麼地方傳福音,也要講述真哪噠香膏澆在祂頭上的事件。一年之始,我要悔改,所以在本文寫一寫這故事,算是遵行這個吩咐了。

馬利亞(約十二)所用的真哪噠香膏,可以賣三十多兩銀子,是當時一個工人的一年工資。五至十秒內,一年工資化為烏有,難怪席上有幾個人看見就心痛,我們香港人完全能理解這樣的心情。耶穌,耶穌,你要我們完成大使命,這筆錢可以招募一位全職宣教士啊。假如他每天接觸十個人,其中一人信主,一年就有365人信主,但現在,這瓶香膏導致365人的靈魂仍然失喪。

這女人做了一件「不切實際」的行動,但卻換來耶穌的高度評價,還要我們在普天下傳福音時,也要講述這事。為什麼?

當時,耶穌已向門徒預告祂的死,可是沒一人聽進耳裡,祂的寂寞有誰共鳴?有,有一個女人似乎明白了,並為此付代價,獻上為將來結婚而預備的香膏,澆在她所愛的人頭上,在眾人面前,毫不保留表達對耶穌的愛,沒有任何忌諱。後來,耶穌在孤獨的路上背著十字架時,全城的人都變臉了,此時微風輕輕吹過,頭髮上殘留的香膏氣味還有一點點,卻足以給祂帶來安慰。還有一個人,如此相信祂說的話,並獻上她一切的愛,此情不渝。

藝術就是這樣,與功利無關,看似沒有實際功能,卻有巨大能力,是屬於心靈的力量,而這女人做了一次行為藝術,而且是先知性的,因耶穌說,這香膏是為祂安葬的事。

什麼的事奉才有價值?做在耶穌身上的就有價值,那麼「為耶穌做傻事」又怎樣呢?沒有背後的「愛」,傻事就只是傻事而已,唯有愛,加上情感力量的震撼展示,傻事就昇華至藝術層面。


文@黃少芬

不是「佈佳音」,是busking!-【文化守望者】專欄

話說在平安夜前一日,朋友們談論佈佳音的事情,其中一人說他到中環唱詩歌,不是佈佳音,而是busking。另一人則說,她跟教會的傳道人說,今時今日的年輕人不會去佈佳音,卻會去busking,傳道人不明白是什麼,她就解釋了。

Busking是什麼呢?簡單的說法,是指公共空間的表演活動,類似街頭賣藝,只有表演者和觀賞者的關係,沒有財團、商企、政府支持或策劃(但近年被商業化)。參加的人多了,就變成全球的社會運動。

早前,我也跟過年輕人組成的敬拜隊,到銅鑼灣的一間自己人商舖前,在熙來攘往的街道上做屬靈busking。我不是敬拜隊成員,站在那裡,我只是拿著一張大卡紙,上面寫著「free prayer」。我以為會有人很神奇地走過來,說他很需要禱告,可能是癌病末期,妻離子散,前天還想過自殺,今天來銅鑼灣就是要找個地方幹掉自己,但忽然眼前一亮,看見「free prayer」,於是決定在死前試一試,看看上天會否挽救他。但當天沒有這麼戲劇化的事情出現,雖然是busking,應該「型」一些,但也要面對現實,也要落地,於是還是像傳統街頭佈道方式,硬著頭皮,擠出平日少有的笑容,在最誠懇的禱告中,主動接觸路人,希望他們相信世上仍有免費的午餐:免費禱告服侍,白白可得的救恩。

話說回來,在聖誕節busking只是報佳音的現代包裝嗎?有時候,我們會這樣想,為有效達到目標,換換包裝不打緊,內容仍一樣嘛。但內容和形式的關係卻不是如此的簡單。Busking的形式是自由的,有點反商業化的精神,娛樂回到原始的形式,表演者和觀賞者直接面對面。人們看街頭表演,而不是商業化演唱會,就是因為真誠的情感仍然能感動人的心。

我樂意參加busking(如果有人邀請我加入),因為我們的信仰就是有這樣直接的情感,不商業化,反璞歸真可能是更反映今天復興呼召的精神。我不反對大型活動,但我鼓勵大家進入民間,去看,去聽,現代的馬其頓呼聲可能在天橋底、人行隊道、海濱公園,那離我們其實不遠的地方。


文@黃少芬

為什麼藝術可作為教會的情感教育? -【文化守望者】專欄

藝術是有關對真善美的追求,也離不開情感這重要元素,沒表達情感的,沒觸摸別人情感的,便算不上是藝術作品。藝術可以成為情感教育,在創作過程中感知內心的情感世界,培養對真善美的感受力。

很可惜,情感世界是今天我們基督徒所忽略的,愛是最大的誡命,但沒有真實情感的「愛」,是很容易假裝出來的。噓寒問暖,探訪病患者,代禱服侍,甚至醫治趕鬼,都可以是沒有情感的外在行為。而在信仰上最大的失落,莫過於對神作出沒有情感的回應,祈禱、讀經、事奉,即使還未成為例行公事,也可能不過是「順從命令」的宗教行為,以換取我們一直以為還未得到的天父兒女的身分。

我這看法不是沒有根據的。在弟兄姊妹禱告後,服侍後,甚至為神創作藝術後,我問他們有什麼感受,回答不是感受,而是「命令」,例如:「神要我更多親近祂」,「神要我放下一切跟從祂」,「神要我更多禱告等候」。這些「神要」都是好的,但感受呢?內心有什麼情感呢?啞口無言!神造的是沒有感受的人嗎?

過去,我們談呼召,談神的引導、神的心意,若然提到自己的感覺、熱情、喜好,好像不夠屬靈。有一種設想,滲入情感,就會滲入人的意思,那就不純正,神的意思豈能滲入人的意思呢。於是情感被排拒於教會門外,但人不可能沒有情感,這違反神造人的設計。我們在信仰上壓抑情感,只會導致情感沒經歷聖化,有些人變得冷漠,對神只有機械式的順從;有些人則永遠處於掙扎狀態,理智與情感在屬靈成長中失衡發展,長期不協調,在這種狀態下,很難辨識神的引導。

腦神經科學研究發現,大腦情感區受損,可以導致人無法作出簡單的生活決定,本來以為是純粹理性的決定,原來沒那麼簡單,其實涉及情感。我們都會說,基督徒如果只是不停聽道、讀經,而沒行動,大腦越來越大,四肢仍然瘦小。但加上情感的缺失,只是一部分的大腦越來越大,樣子更加怪異。藝術能作為情感教育,所以當藝術進入教會,就可以造就健康信徒,讓心理得平衡發展,邁向全人康盛。


文@黃少芬

傳奇之所以是傳奇,因為…… -【文化守望者】專欄

九龍城寨的歷史遠早於潘靈卓首次踏足香港的時代,但說起城寨舊事,總不會不提潘靈卓在50年前孤身一人來港宣教,進入城寨的故事。至今半世紀,她仍在香港,仍在服侍相同的群體,當然也有別的,甚至領域已延伸至海外。最近在九龍寨城公園舉行了50小時的敬拜聚會,以敬拜耶穌作為她來港的禧年慶祝。就在活動前,她的訪問出現主流媒體,其中更有以「港版德蘭修女」為標題。是什麼使一個英國女子的宣教歷程變成社會流傳的傳奇故事?

構成一個傳奇故事,人物通常是有特別的身分或社會地位,但不可缺的其實是不尋常的經歷,所走過的路,很多人沒走過,或不敢去走,所以我們這些沒走過的,不敢去走的,就對那些經歷感到好奇,想知道是怎樣的。或許在心底裡,很想知道我們沒選擇那條路,對我們的人生是否帶來缺失或遺憾,看別人的傳奇,往往同時在探索人生的意義——我該如何生活。傳奇人物的經歷固然有趣,但更想知道的,其實是為什麼,為什麼他們會走上少數人會走的路。簡單的說,為什麼他們這樣做?

他們之所以有不平凡的經歷,部分原因是來自他們也不能控制的大環境,所以大時代就有很多不平凡的故事,不可能的事情會發生,特別的遭遇顯露深層的人性,是平靜安穩日子不會展示的一面。另外的原因是這些人有不是常人有的思路,所以有不同的態度、反應和行為,沒有依從主流的意識,做出很多人沒想過,或沒信心去做的事情,於是成就了不平凡的人生,他們的故事就成為傳奇。

不是每個人都蒙召進入城寨,但每個主的門徒都可以留下傳奇故事,因為他們是將耶穌基督的故事帶進世界。有一次在衛理營,朋友帶我走到偏僻之處,去看宣教士墓碑,是死在中華大地的西方宣教士。除了廣為人知的宣教英雄外,還有數目如天上星星那麼多的無名英雄,在神聖的呼召下,獻身甚至葬身在異鄉裡,但安息在天上的家鄉。他們的故事雖然沒有出版,或是流傳開去,但確實是傳奇,記在天上的生命冊上。


文@黃少芬